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昨晚八点左右,永磊问我:“骞,你想不想来见我?”

我在小吃街里四下游走的目光刷的收了回来,正色道:“当然想。”

电话里传来他有气无力,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:“那你现在就可以准备了。我正在填明天上街的申请表。”说完,聊天框里弹出了一张去中卫的机票价格的截图。

我愣了一下,全然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惊叫道:“真的吗?!太好了!我现在就坐地铁去机场!明天我们就能见面了!”

我的脸上洋溢着难以言说的喜悦,在五一节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左突右冲,侧身游走于人流的罅隙中,硬生生在人潮中杀出重围挤进了地铁站。

在地铁上坐定,头脑也逐渐冷静下来。我问他,如果没带身份证,是不是就无法登机。

他说,是的。

我有点懊恼,下午出去本是打发时间的无心之举,身上的证件一应俱缺,已经将近八点半,返回学校收拾行李后再折回机场,必然要错过地铁末班车。他发给我的去中卫的机票价格高的让人望而却步,我实在不敢高攀。其实这几个月我早已把去找他的行程在心里盘算过无数次,从南京乘机飞抵达兰州,再从兰州转高铁前往中卫是最好的选择。但这次时间紧迫。他告诉我,只有下午一点到五点之间的四个小时可以在营区外活动,而按照我制定的方案,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五点前赶到他那里的。思来想去,唯有在兰州落地后立即搭出租车赶往中卫,才有与他见面的可能,但高昂的车费让乘坐去兰州的航班变得毫无意义,倒不如在南京直接搭乘前往中卫的航班。

可惜人在肾上腺素飙升的情况下很难保持理性,当他告诉我五月二号可以出来和我见面时,我已经冲动的订好了南京与兰州之间的往返机票。这次冲动给我和他都带来了不少的麻烦和损失。

为了让我不那么犯难,他去和领导请示把出门的时间调整到五月三号下午,这样我就能有充足的时间来中卫,不至于错过见面的机会。如此一来我只需把返程的机票往后改签一天便好,省去不少麻烦,也免去了一笔改签费。

和领导沟通的过程繁复而冗杂,我听着电话里他低声下气的样子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说,他会和关系好的战友争取一个上午出来的名额,这样陪我的时间就能多一些。我听了很受鼓舞,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他所说的,能够见到他,已经是喜出望外了,不敢奢求其他。

转眼一个小时便过去了,他交了手机,如何去中卫,就成了我一个人要研究的课题。他特意叮嘱我说,要早点去机场,时间不够可以打车,不要怕花钱,钱没了可以再挣,但见面的机会只有这一次。

我在返回学校的路上大致规划好了出行计划,只等回到宿舍给手机充上电便可以下单车票。没有让充电宝始终保持满格状态是我的又一大失误。为了防止在路上出现以往那样手机没电的情况,我把宿舍里的三部手机全部装进了背包,尽管如此,还是会出现电量告罄的窘境,所幸机场和高铁都有电源,才一次又一次勉强度过难关。

我到达禄口机场的时候是凌晨十二点半,在自助取票机前打印机票时出了一点小小的插曲——我的机票卡住了,只打印了一半,只能等第二天去人工窗口重新打印。

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,居然是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。说是匆忙,但我提前了整整八个小时到达机场,因为我很害怕,任何一个细小的疏忽都有可能导致我与他失之交臂,我不能有半点差池。

在机场等候的八个小时,度日如年,我无法入睡,也无心去看手机,我在空旷的大厅里漫无目的的游走,一遍又一遍,一圈又一圈,我的脑子里空空如也,我尝试去想我和他见面的情景,但却是徒劳,我尝试回忆和他的过往,依旧脑海空空。空洞麻木应该是我内心最好的写照,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找他,不知道见到他以后要去做什么,我就这样来到了机场,在若干小时后坐上飞往兰州的航班,像没有灵魂的木偶,被不可名状的力量操纵着排演一出策划好的戏,有点可笑,也有点可悲。我摇头,落座,起身,徘徊,再落座,再起身,再踱步,如此往复,整晚,大厅里都回荡着我的脚步。

我被那股力量驱使着,去做我“该做”的事情,取票,登机,出站。在我关掉手机飞行模式的那一刻,屏幕上弹出了他的消息:“上街取消了。”

脑袋里一声脆响,似乎有什么东西折断了,连带着操纵我来到这里的那股力量也被一同抽走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,被随意抛弃在一千八百公里外的兰州,谁会在意呢?

他给我打来了电话,我机械的按下接听键,想起没有连上耳机,又拉下下拉框点开了蓝牙,耳机里传来他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。我保持沉默,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保持沉默。我又一次想起元旦的时候,他本说好了来找我,在最后一刻却又取消了行程,那么多期待和幻想,都像泡沫一样,一个接一个破灭。这样的时刻太多太多,以至于我已经麻木,不哭不闹,只剩沉默,也算是另一种成熟。

我在机场与机场的城际列车站之间徘徊良久,不知道究竟该何去何从。电话里我本来该开口安慰他几句,但我实在自顾不暇,我生怕开口以后是对他铺天盖地的指责。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。是去?是留?

有一瞬间,我想退掉所有车票和宾馆,立刻转身回南京,但也只有一瞬间。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见他,我应当继续做完我能做的事情。我所能做的,最多只有到他的驻地门前,远远的观望,哪怕只看一眼,也不算爽约。

我在城际列车的候车厅坐下给他发消息。我问他,今晚什么时候站岗,如果可以,想去看他一眼,不需要他出门,远远的看一眼就好,又或许可以陪他站两个小时的岗?

他看见我的消息后,没有第一时间给我答复,还是在宣泄情绪,但在发泄过后告诉我,他在向导员争取一个小时的外出时间,现在还没有得到明确回复,所以想请新兵连的班长帮帮忙,看他能不能想想办法,实在不行,他就自己偷偷去大门口。

我一直揪着的心忽然放松下来。见与不见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。我们都已经竭尽全力,哪怕结局并非如预料的那样,我们也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。

在高铁上他对我说,他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抱我一下,希望这一点小小的期望不要落空。

今天下午他很久都不在线。不知道他究竟去干了什么,只是从电话里听见他在和连长请示批假。他说,昨天说可以上街以后,我女朋友坐了一天的车来找我,她现在就在我们驻地旁边。但是今天忽然说不能上街了,我想明天请一天假去陪她。

连长很干脆的说:“好,去吧。”

有了这句话,他晚上一直在很开心的收拾东西,没有说太多话。我不知道这次是不是真的能见到他,但还是愿意一如既往的相信他。

也许明天真的会相见,也许不会,但一定还会有好多个明天。